【01 店外】
一行人在小小的日式料理店，直鬧到接近午夜。
好幾年來的回憶，自然不是一晚能夠說盡。就算陸續有人先離席，但話題仍以懷舊而舒適的速度持續著。
陳秉立不著痕跡地默默退開還在聊的餐桌邊，用比平常緩慢兩倍的速度，隨手收了幾樣東西。要是平常，為了回家，他絕對是早早就閃人，一句掰掰說得比誰都果斷匆促。
但今天，是自己企劃的食尚、謝炘昊出班的最後一集，太早離開好像有點說不過去，也可惜了自己策劃完美的案子。
想到這裡，陳秉立稍抬眼環顧四周，微微扯動嘴角畫出的淺淺弧線，透露他一貫的驕傲自負，眼神裡更是毫無掩飾。
但今天似乎，還摻雜著別種情緒，像一層薄霧覆蓋著，沖淡了喜悅，卻又說不上來是怎樣的心情。
在內心聳聳肩、甩甩頭，陳秉立不喜歡探究這種不確定感，很快將之拋諸腦後。如同釋懷一般快速，他起身甩上後背包，好整以暇的理理外套，就開始和大家一一道別。
謝炘昊一手撐著下巴，一手還離不開酒杯；一雙始終笑彎了的眼睛，仿佛想將所有人印在腦海中一般留戀。
得知這次企劃都是陳秉立一手包辦之後，謝炘昊唯一說出口的感想就是幾句隨性的調侃。沒說出口的，是他好幾度都因為懷念而幾乎要落淚，而對陳秉立萌生了少有的感謝之情。
這兩天，陳秉立雖然將每件往事記憶得清晰，但眼神卻比平常還要閃爍，又不像在生氣或刻意排擠。對此，謝炘昊只能疑惑不解，導致在聚餐時，破天荒在停機後還多瞄了對方好幾眼。
但他們從不多看對方、自己也不在對方身上思考過多的習慣，讓他拼湊不出完整的訊息，只看出了欲言又止以及…鬱悶？這讓謝炘昊更懵了。
看著陳秉立準備離開、一如往常的盡量不和自己四目相交，連句再見也不說，在大家一陣道謝送別後就隻身往門口走去，謝炘昊突然燃起了有點熟悉的、對陳秉立才會有的不耐與不爽，扔下酒杯就跟了出去。
「咦欸、大哥你要走了噢！？」注意到的人此起彼落的叫喚，「啊當然是要去找他七世的老婆幽會啦！」某個戲劇性浮誇的熟悉旁白聲，讓眾人異口同聲「哦～～」的表示贊同理解，識相地不再討論這個問題。
「陳秉立。」
謝炘昊總是以那種有點口齒不清、仿佛懶得動舌的咬字叫自己名字。陳秉立先是覺得熟悉、而後覺得奇怪，這人今天是吃錯藥，又沒機器在拍，找他幹嘛？
「……幹嘛啦？」
回以同樣不耐的口吻，卻又帶點妥協的寵溺，老大不爽的轉過半身。
「嗯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，就是想叫住你。」
習慣性的搔頭與傻笑，如果每件事都想清楚，他就不是瘋人浩了。
翻了翻白眼，「沒事的話我要回家了。」
說著就要回頭，卻被謝炘昊抓住了左手上臂。
「到底幹嘛？」
從來不給他任何多餘的耐心，口氣更加煩躁。
早就習慣了陳秉立的冷淡，微醉的謝炘昊並不在意，反而只想搞清楚，這兩天頻頻在他眼裡出現的，到底是什麼？
「你不要那麼不耐煩嘛，我只是想關心你啊，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？」
「企劃很成功，我心情不好幹嘛？莫名其妙！」
剛才被自己丟掉的情緒，被提醒似的浮現，陳秉立話語帶刺，逃避著自己與對方。
「嗯～？是嗎？你的表情…分明像被誰欺負了？」
疑惑帶點調侃的歪著頭逼近，謝炘昊一貫幼稚的脅迫法。
「嘖…你發個屁神經啊？放開我啦！」
總是如此，陳秉立越想逃，謝炘昊就越想捕獲。
他用兩手將對方固定，面對著自己。
「嗯？…你該不會是，捨不得我吧。」
猜測般隨性問了句。
「……怎麼可能會。」
聽到意料外的話，陳秉立著實愣了一下才反駁，內心那不明朗的角落甚至隨之跳動一下，更讓他忘了此時應該要強烈掙脫對方。
「嗯…無所謂。」
又是那種眼神。
謝炘昊決定直接放棄思考，只說出他能夠表達的部份：「說到企劃，我只是想說，謝謝你，我以為你根本不會管我去哪、是死是活。」
「我…才沒那麼誇張。」
無法正眼看對方，陳秉立顯得顧左右而言他。
對於這種直白的話，他實在無法招架，該說是不習慣嗎？總之他不會承認自己是害羞。再加上，平時最討厭看他的人，竟然從叫住自己後就沒把視線移開過，害他開始不自在的彆扭起來。
默默觀察的謝炘昊則訝異的發現，現在他一點也不想對這樣閃躲的陳秉立發脾氣，或許真的習慣了吧，他竟然覺得這反應分明是在害臊嘴硬。
一時間，因對方安排驚喜而感動的心情突然湧上胸口，甚至帶點抱歉。
「可以放開唔…！！」
話還未說完，就被謝炘昊突如其來的擁抱打斷。
實在從來沒有和他自然的做過這件事情，就算是個人情緒控制狂如陳秉立，也瞬間呆滯了。
聽到對方說話被截斷的怪聲，謝炘昊才意識到自己的行動，但他也不覺得突兀。這反倒解釋了聽完翔媽關心的責罵、自己卻想回頭抱陳秉立的衝動。
短暫的接觸後他稍微放開對方，但陳秉立明顯還在驚訝中無法回神，低著頭不自然的眨了幾次眼，一個字也說不出。
很快的，謝炘昊就在昏暗路燈下，發現他臉紅了。
在某一場尾牙上強親他額頭、瞥見陳秉立緋紅的耳朵；以及剛才獻吻給崇拜自己的女同事、他撇頭迴避的畫面，很莫名的同時出現、重疊在一起。
謝炘昊不能自己地伸手，再次來到對方額邊的高度，拂起過長的瀏海，帶著無法命名的情愫，飛快的輕掃過一吻。
「！、靠、你在幹嘛…！！」
這時才終於被過分逾矩的舉動驚醒，陳秉立用盡全力推開對方。
他被嚇得不輕，但更驚恐的是，自己沒有憤怒的感覺。
唇上乾燥的觸感，說明了自己的瘋狂，但謝炘昊也不後悔，只是無聲的笑笑，沒打算阻止陳秉立用力轉身後快步離開。
「欸，你會等我吧？」
前方數公尺處的身影停頓一下，這個問題似乎就有了解答。
然而謝炘昊還是聽見一句：「滾啦，渾蛋。」
明明自己把事情都搞砸了，卻覺得談話前紊亂的感覺都煙消雲散，只留下臉上放肆卻溫和的笑意。謝炘昊無所依戀的轉身，和那個人背道而馳。
仿佛知道對方已經回去店裡，陳秉立默契十足的停下腳步，自顧自的在路邊蹲下了身。
——或許，會有點想念他吧。
他下意識地用手掌蓋住了剛才被親的地方，燒燙的腦袋，無法克制的閃過半秒這樣的想法。
Fin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