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09 距離感】
「…你走錯房間了。」
陳秉立略傻眼的看著房門外，那個再熟悉不過，但不可能在此時此刻此地出現在眼前的男子。
標誌性的平頭，圓框眼鏡，任性隨意成性的個性，卻又意外地有些強硬。
除此之外，還搭配上飄忽的神情，和懶得站穩站直的身子，明顯是有些醉了。
「我沒有。」
歪著頭由下往上瞟著陳秉立，謝炘昊口齒還算清晰，充其量只是喝得放鬆而已，他可沒醉。
「白痴，你房間在隔壁…」
「我就是要來 找 你。」
謝炘昊說著就一掌拍向房門，同時把半開的門往內推動幾分。
手握緊門把的人嚇得反射動作抵住門，只差沒怒飆兩句髒話。
「幹，你要幹嘛啦？」
啊，還是沒忍住。
謝炘昊不動聲色地斜睨了對方一眼，直接伸手按向陳秉立的肩頭讓他靠邊去，隨後硬擠進房內。
…喀啦。
在幾聲嘔氣咕噥後，是飯店房間的厚重門板被慢慢關上的聲音，還有拖著鞋底走近的腳步聲。
自顧自呈大字型霸佔沙發的人聽著，牽起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，儘管他從沒搞清楚過這種心情的來由。
「你有事喔？找我幹嘛？」
「你真的很冷淡耶～」
從沙發深處坐起身、撐著下巴，操著一貫玩笑般的語氣揶揄道。
明明對方位在低處，那投來的眼色、說出的話，卻都讓陳秉立不知道該把手腳放哪，像是獵物被盯上般不自在。
但他也不打算回應謝炘昊調侃的話語，只是繼續著被來人打斷之前的動作，轉身到床邊去收拾自己的行李。
「喂，是你自己說想要我多陪你的欸。」
「！？」
比剛才要靠近的聲音讓陳秉立疑惑地轉過身去想確認，卻差點撞上出現在身後只一兩步之遙的人，嚇得他險些要把自己絆倒。
「我哪有說過？」
多嚥了兩口氣才緩過來，陳秉立沒好氣問道。
「有啊～你叫我不要害羞，要多跟你在一起，還有我需要的話你就會在我身邊啊。不就是這意思？」
那不是他們分開拍攝什麼訪談時他說的話嗎？
謝炘昊平常根本很少在看播出更不可能看毛片，為什麼會知道？
陳秉立聽得臉色青一陣紅一陣，才發現他從沒想過自己究竟是不是真希望對方聽到這些話？更沒有餘裕判斷到底是自己有這個意思，還是對方誤解了什麼…
不對不對。這絕對是謝炘昊誤會啊？他怎麼可能希望他們感情變好。
「我指的是工作的時候。你幹嘛沒事先看影片？」
「我才不會看，是虫子硬塞給我看的。」
果然是那個多事的企劃搞的。
「反正你誤會了。可以回去了。」
「是嗎？我是看你很寂寞的樣子才來陪你。」
「屁，你哪隻眼睛看到的？」
謝炘昊輕笑，這人真是始終如一，從來不會發現自己在介意或吃醋。
「你真的很嘴硬欸。」
「還不是跟你學的？不知道是誰每次要跟我搭檔就一臉不願意…」
「看吧，明明很在意。」
陳秉立感覺腦中一陣怒意亂竄，每一次跟謝炘昊講話，腦細胞都不知道要死去多少，偏偏他越不爽對方就越愛來找碴，煩不煩？
「你很奇怪，每次都你先的，還扯我？你這麼不情願，乾脆不要在一起就好了啊？」
這人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？每次都我行我素，想來就來想走就走，有問過他的感受嗎？
陳秉立忍不住爆氣，也不管自己究竟怎麼想的。如果現在不立刻發洩出來，真的會得內傷。
「你又來了。」
謝炘昊早已習慣對方的不坦率，還有戳到痛處就爆炸的習性，甚至到了會反射性覺得這才是陳秉立真心的表現、還因此竊喜的地步。
明明把對方惹毛了，謝炘昊卻止不住臉上的笑意，和心中莫名滿溢的溫柔。
伸過手指托起陳秉立削瘦的下巴，讓他抬眼對上自己的。
「我幾時說我不願意的？」
「我哪知道？你每次都…」
接下來的話沒機會再說出口，全被謝炘昊用嘴唇堵住。
其實心裡算是挺樂意繼續聽那些像撒嬌的抱怨，但看著那個人緊皺眉頭，眼神總透露著不確定是不是被他超譯的委屈受傷，身體就搶先動作了。
被封口的人花了好幾秒的時間才意識到現在是什麼情形，用力推開對方後不敢相信地捂著嘴，甚至發不出任何聲音來反應。
謝炘昊則下意識地抿了一下唇，這感覺還不差。當然，他沒在後悔。
「我嘴秋而已嘛，不然幹嘛跟你這麼久？你不也是嗎。」
邊說邊去拉開陳秉立摀嘴的手，毫不意外的看見就算在那健康膚色的頰上，都顯而易見的緋紅，而且他罕見地沒有反抗。
他們兩個似乎總是在比賽誰更不坦率，從沒停止過這樣你追我跑的遊戲。哪一方表明了在乎，另一方就要躲藏否認，反之亦然。
謝炘昊承認自己很壞心眼又不肯低頭認輸，所以有些話、有些不明的感受，他從沒說出口。
莫名其妙迎來兩人搭檔的第二十年，他也只是裝沒事，沒人知道他內心有多少波濤洶湧而至。
開心、不安、感謝、怨懟、喜歡、討厭。對於陳秉立，有太多複雜的情緒。
總覺得，如果此刻不表達，未來大概也不一定有機會了吧。
「陳秉立，我不會離開你。」
他想，他仍不確定該怎麼定義彼此的關係，或許也並不需要。
然而，唯有這件事情，他很肯定。
謝炘昊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，毫不避諱地對上了那個害羞到現在都還吐不出任何字句的人，他眼裡有些慌亂有些依戀，卻忘了逃跑。
「……好啦。可以放開我了嗎？」
陳秉立好不容易找回聲音，順便移開一時鬼迷心竅被蠱惑的視線。說的話是拒絕，語氣卻柔弱地毫無殺傷力。
「你看，跟你認真又害羞。」
「幹、那是因為你、你剛親…」
此時才清醒似的，想起該甩開對方握著自己腕部的手。兩人拉拉扯扯，試圖掙脫的人其實也不是真的想跑，一下子又讓謝炘昊掌回主控權。
「欸，我都說了，你也別想躲啊。」
「什麼？」
「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吧？」
他們很少關注彼此，因為一旦凝視對方，心底就會翻攪起既尷尬想逃、又捨不得離開的矛盾。
就像現在，謝炘昊鍥而不捨地捕捉著陳秉立的目光，兩人才發現，那用來對付彼此的重重防備，總會在這種時候，有一刻瓦解。
「…會啦。」
完全沒發現一開始表態的是自己，卻要被謝炘昊逼著再次坦然。
陳秉立只是很受不了，今天到底還要臉紅多久，他的心跳到底還能多快？
然而也都敵不過內心某處柔軟不已的感受，只能乖順誠實地回答對方。
謝炘昊聞言，露出自初遇時就從未改變、天真又燦爛的笑顏，讓陳秉立有一瞬暈眩般失了神。
下一刻又因為對方的臉湊近、直覺反應閉上了眼、然後就是唇上再次被溫熱。
陳秉立有些疲憊，懶得再對這瘋癲的行為做出激烈反應。他說服自己就由著對方去吧，反正，他也不是真的很討厭。
後腦被覆上了熟悉的手感，像是支持、又像是讚美，把他掩飾的不安都承接似的，竟讓人有點想哭。
過份的親密，一次跨越了平時那些規矩、強烈反抗對方越界的排拒。看似荒謬無比，卻又好像是某種解答。
是陳秉立看見了他那比任何人都珍貴的真實，而深深被吸引；是謝炘昊第一次交出自己，而認定在自己身邊的必須是他。
不管那是執著、牽絆、信任、愛，或者其他。又或許今日之後，便沒有人會願意再次坦承面對，這份距離感究竟為何而需要存在。
但，這就是他們之間，最好的答案。
「欸，陳秉立，二十週年快樂。」
人生何其有幸，能有個人相伴二十年？
所以，就只有此刻也好，暫時先別推開彼此吧。
難得靠近的兩人沒料到的是，隔天那個企劃會拿著他們從上輩子就拒絕到底的遊戲來「慶祝」二十週年特別節目，讓他們再次決定要離對方越遠越好，這又是後話了。
Fin.